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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囁囁嚅嚅的對著電話筒說話。家裡打不出去,手機也撥不通,別無他法就只好溜近兩三條街外的電話亭打電話。

小的時候也是這樣的。只要遇到困難,她就會打個電話給老媽。

老媽有的時候會責備她,說老大不小的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決;有時也會很心疼得趕過來救她(如果她能救的話)。

不管最後結果如何,她只要一聽到了老媽的聲音就安穩了下來。

事情獨自解決了也好,老媽救援成功也罷,心中都不自覺的升起一股感激。



左湘君想得整顆心都興奮得飛了起來,但身子依舊很冷,她堅定的像塊冰凍的花崗岩。


裡面套上白色的上衣,還有穿了十五年的牛仔褲,下面是一雙很破的白色球鞋,

她從包裡掏出一小串鑰匙,打開抽屜抓了滿滿一把的硬幣,隨手扔在茶几上,

很快的披上黑色呢絨排扣風衣之後,把茶几上的東西掃進右邊的大口袋。

門一鎖,把鑰匙放進口袋裡時,摸到了一塊圓圓硬硬的物體,她拿出來剝掉包裝,把薄荷糖丟進嘴裡。


馬上就出現了昨晚教授床舖的味道。男人過了四十歲就會越來越不屑人工合成的東西,所以她從來不在教授面前吃泡麵,

但教授卻異常的迷戀薄荷糖。普通的薄荷糖。



他也不喜歡香水。有一次湘君實驗性的拍上痱子粉,結果她幾乎一整夜都沒有辦法睡。

也許有一部分,她是愛上了他的變態吧。



穿著呢絨外套的確太熱了,她不記得去年或是前年甚至是小的時候,天氣有這麼熱過。

她不敢想如果她有了孩子,孩子們得過上怎麼樣糟糕的日子。

究竟是世界上的事物比較美妙,值得欣賞;又或者是短暫而駭人的末日折磨需要逃避,湘君也曾細細想過。

最後仍是不了了之。她的避孕措施依然是銅牆鐵壁,密不通風,

她常常因此而感到無力。



就算面對愛人也感到無力。老媽,為什麼呢?

寒風刮上去不痛,反而有點安慰,因為冷不太起來,跟秋季一般。

親人的話當下冷冽,但回憶起來只能感覺到一股秋的淒惶。



湘君頓時想到她等會兒打過去將不只是閒話家常而已,我等一下有好多好多的委屈要說。

一切看起來還好,不過還好其實並不太好。

一個人的生活如果只要能用「寂寞」兩個字輕描淡寫的快轉帶過,那就太好了。



她停下腳步,把公共電話的廉價玻璃門打開,走進去,關上。先緩緩的吐出一口氣。

裡面的溫度跟外頭差不多,四面的玻璃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人們的各種姿態,像是

你靜止不動卻能欣賞到不斷移動的風景。



湘君猜這是世界上、宇宙中,最後一座電話亭。有如一塊隕石的碎塊在虛無中飄移。

無止境的飄移和漂流。聽起來很可怕,可是你不知道有多享受對吧?


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,抬起頭丟進零錢。



倒數五秒,我要忘記。




忘記電話號碼。忘記曾經發生的事。忘記世界要滅亡。忘記薄荷糖。

忘記痱子粉。忘記銅牆鐵壁。忘記腐朽。忘記過去。

忘記她根本不知道電話號碼。忘記這只是一座在銀行對面的破舊電話亭。

忘記看。忘記聽。忘記撥號。忘記耳邊唯一會回應她的只有嘟嘟聲。


只要記得,有麻煩時,打個電話給老媽。

不要給媽添煩惱。


5、4、3、2、1。她感覺薄荷糖仍在她嘴中慢慢融化。


....「喂,老媽。


別擔心。我很好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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